年已半百的我,今年从教满30年。说起我印象最深的老师,是我的父亲。父亲是那个年代的民办教师,也是我们村小的校长。我有哥姐四个,我是家里的幺儿,是唯一一个跟着他在校园长大的孩子。
生活上,父亲给我的父爱是满满的。那时,幼小的我每天早上都是骑在他的肩头,一路伴着他的轻声自语(多年来我都不明白当年他在念什么,直到自己走上讲台,才明白他是在边走边背教案)上学校的。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每年春秋换季就要发高烧,都是父亲带我在身边照顾……他是我慈爱的父亲,同时又是我的严师,是我一辈子崇敬的人。
作为老师的父亲,对我是十分严厉的。上小学的我,在当时的同龄人中,有极大的优越感,不仅是因为父亲是校长,更因为我对校园的熟悉,从小在学习氛围中成长的我,对当时的许多学习内容总是“先知先觉”。
小学一年级的一天,本来不教我的父亲来代一节体育课。我清清楚楚记得,当时他要求我们两人一组对面坐地上,然后手脚相对推对方,力气大的人获胜。当时瘦小的我,却被派了一个高个女生。我一看,坚决不干,扭头站一边,对父亲的一再要求毫不理睬。等下课铃声响起,是放学时间了,其他同学都站队去了,我却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往回家的路溜去。不一会儿,当我刚刚走到校外的田埂上,一根细枝条鞭子打下来,我大声哭叫,拼命逃跑,甚至慌不择路,从一个田埂上掉了下去,也没有逃过父亲的追打。我狼狈地跑回家,母亲心疼地冲父亲埋怨了好几回。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父亲并不出声解释,只是虎着脸,并没有多看我一眼。经过这一顿打,我在学校再也不敢那么任性了,我的傲娇也在全校同学嘲笑我的眼神中渐渐收敛,老师对我的要求,我再也不敢打折扣了。
小学四年级时,父亲是我的数学老师。一天课堂上,父亲点我的名,让我上台在黑板上用直角三角尺画一组平行线。那时,沉迷于阅读家里一本老小说《苦菜花》的我,上课有时会心猿意马。我茫然地用大三角板在黑板上比划,怎么也画不出平行线来。父亲脸一沉,叫班上年龄最小的一个男生上台,让我站旁边,眼巴巴看着这个一年级时因年龄不达要求由旁听生转正的同学给我做示范。我脸红耳赤地看着这个常被自己瞧不起的同学熟练地画出了平行线,在父亲表扬别人的声音中,我无地自容地回到了座位。一向好胜的我,从此上课再不敢分心。最终小学毕业考试,我超越了那名男生,和另一名女生考上了重点初中,成了我们全村人和父亲眼中的骄傲。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挨过父亲的打。
1991年我师专毕业,被分配到了一个偏远的农村初中教书。虽然我从小就立志长大了要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教师,但是这学校的位置离我的目标相去甚远,令我垂头丧气。每次休息日回家,我都感受到父亲那密切关注我的目光,那时,已年老的父亲因母亲病重和一些客观原因,早已回家务农了。他常常小心地询问我在学校的工作情况,在我迷茫的一些问题上给我指点,这给了我心理上莫大的安慰。如何“降伏”那些调皮捣蛋、无心学习的顽童,父亲给了我许多有益的意见。其中,他说的六个字,令我在以后的教学实践中琢磨了多年——“要由得住学生”。近些年,当我教了一届又一届全年级的最调皮班时,终于悟出了父亲教我的这六字真谛,那就是“因材施教”——对不同类型的学生,不能用相同的要求来培养,特别是对秉性顽劣、爱调皮捣蛋的学生,老师要包容性强,要有因势利导的教育艺术。
父亲一生坎坷,但是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踏踏实实,认真负责,非常吃苦耐劳,又聪明好学,勤于钻研,不仅文学功底深厚,在手工活方面也多才多艺,特别是在教学工作上,无论多么调皮的学生,在他面前都能服服帖帖。父亲既是我学生生涯中的老师,更是我生活上和工作上的老师,他一生的言传身教,使我受益终生。(此文系2021年全市教师节征文活动优秀来稿之一,原发布于宜昌教育微信)